第三十八章_渡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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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  程潇失眠了,她裹了件棉衣出了帐篷,正面迎上一阵风,凛冽而寒冷。

  天地幽深的黑,泛着淡淡的明,就这么看着,心情难言的好。

  她掏出根烟,朝远走。

  程潇含着烟,从里面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咔嚓——

  橙黄色的火焰在璀璨星空下一闪一灭,咔嚓——这次她用手护住颤微的火苗,一吸,点着了。

  她抽了一口,只抽了一口,就掐了烟,程潇把烟包进纸里塞进口袋,她长呼口气,舔了舔嘴唇。

  戒烟了。

  太难忍了。

  她把手插/进口袋里,往前漫步。

  “睡不着吗?”

  闻声望去,是摄影师小肖,二十六岁的女人,扎着个马尾小辫,小小一张脸,白白嫩嫩的,还是个女学生样,她和程潇认识快三年了,两人也算得上是熟络。

  程潇笑了下,嗯了一声。

  “我也是,出来看看星星。”

  两人望着天,不说话了。

  过了会,小肖问,“程潇姐?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你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太好?我见你这些天都不怎么吃东西。”

  “最近有些挑食。”

  “唉,天天炖肉,我也吃的腻死了。”

  “这些日子是苦了些,熬过去就好了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小肖见程潇又笑了,歪着脑袋问,“姐最近挺开心的?”

  程潇目光柔和的看着她,问,“那么明显?”

  小肖咧着嘴笑,“都写在脸上呢。”

  程潇无声的笑了下,说:“肖白,我要结婚了。”

  小肖瞪圆了两个眼珠子,嘴巴张成了o型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  “不恭喜我吗?”

  肖白激动的握住她的手,看脸上的表情简直是要哭了,“程潇姐!”

  程潇笑了笑,“别这么惊讶。”

  “太不可思议了!”

  “有什么惊奇的,我都二十八了。”

  肖白面部有些扭曲了,激动的有些过,“太好了程潇姐,恭喜你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

  “怪不得你不理徐克了。”

  程潇无奈的笑笑,“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了,他也是个明白人。”

  “徐克可是真看好你,我们都看得出来。”

  “所以,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副总监被拉到这来了。”

  “人皆爱美,他也没错。”

  程潇笑笑,没说话。

  肖白搂了搂衣服,“进帐篷吧,外头

  冷的要死。”

  “你先回,我打个电话,附近有基站。”

  肖白弯着嘴角笑道:“给姐夫?”

  程潇轻笑,点头。

  “那我先走啦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风声,漫天星辰与荒芜的沙漠相连,深邃,浪漫,就这样,心也跟着旷阔了。

  她继续往前走,荒无人烟的沙漠,只剩下风声。

  星辰像沙粒,沙粒像星辰。

  辽远而神秘。

  天地相接,融为一体。

  那是,远方。

  而她就像一粒小小的红尘。

  沉静,温柔,而自由。

  程潇立在小沙丘上,她找到了他的号码。

  风拂起她的长发,一缕一缕轻轻的刮在脸庞。

  她在这澄净深邃的星空下,

  她在这柔软苍茫的大漠上,

  她在这无羁无绊的净土里,

  等一个人的回应。

  突然,手机响了。

  那一瞬,许邵东忽地翻腾着坐起身来,心刹那间抖动了一下,有些欣喜,有些兴奋,他赶紧按下接听键。

  电话那边传来了她的声音,夹杂着的,还有风声。

  “许邵东。”

  声音闷在了嗓子眼,他说不出话。

  “许老板?”

  “店长?”

  无声。

  “说话呀。”

  “程潇。”

  她笑了笑,抬眼,看到广阔的沙漠里,有两棵树,她朝它们缓缓走了过去,然后站到了它的一旁。

  他问,“你还好吗?”

  “好啊。”

  “嗯。”这一回应相当的奇妙,程潇想象着这个字从许邵东口中发出的样子,嘴唇轻抿,喉咙低颤,脸嘛,该是平平淡淡的,她深深的吸了口气,继续说:“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好听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俩没声了,隔了几秒,他说:“不过有很多人说过。”

  一阵冷风过来,程潇长呼口气,揽了揽衣服,顺势抚了抚小肚子,笑着说了句,“油嘴滑舌。”

  他无声的笑了笑,正经起来,问,“忙吗?”

  “忙,但也忙不到我,我就站旁边看着。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

  她抬眼望着天,有意无意的感慨了声,“沙漠的星空美极了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一声感叹。

  却道尽了遗憾。

  “你们还没往回赶?”

  “嗯。”

  他轻言轻语,“不是说四天吗?”

  程潇的声音很轻,像是被风吹散了,“临时计划有变,不原路返回。”

  许邵东心一沉,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,“没有遇上沙尘暴吧?”

  “遇到两股,都避开了。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

  许邵东:“你是不是在外面?”

  程潇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许邵东:“我听见了风声。”

  她无声的笑了笑,“许邵东,有的时候你像只狗。”

  听到她的话,他整个人轻松了许多,言语也轻怠下来,“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?”

  程潇用鞋尖抵着脚前的沙土,慢慢的往前推,没有回答他。

  她笑了笑,说:“我们在沙漠扎营。”

  “你别在外头待着,沙漠温差大,多穿点衣服,夜里更冷,将就点穿着衣服睡,别冻着。”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程潇笑了笑,“你怎么样?家里那边很冷了吧。”

  “冷的不想出门。”

  “那就别出门了。”程潇微笑,“如果忙的话,就再找个服务员。”

  “我听你的。”

  她闭上眼,整个身体完全倚在胡杨树上,这么靠着,就很有安全感,“小心身体,等我回去。”

  他笑了笑,“嗯。”

  良久的沉寂。

  “许邵东?”

  “嗯?”

  “我还以为你睡着了。”

  “我没睡着。”

  他淡淡的笑。

  又是沉寂。

  他说:“你跟我说说话吧。”

  “随便说什么都行。”

  程潇轻笑了笑,“我又胖了,肚子大了一圈,现在估计得有一百一十斤。”

  “一百二都不胖,一手就拧起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之前也没见你一手把我拧起来。”

  “不然回来试试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她轻弯了弯嘴角,继续说:“许邵东,等我回去,带给你件礼物。”

  “沙漠的星星吗?”他开玩笑道。

  程潇神色温和,嘴角自然的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线,淡淡的说:“等我回去,你就知道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他对着手机亲吻,她清楚的听到,然后笑了。

  “我等你。”

  她靠着胡杨,望着满是繁星的夜空,此时此刻,温暖极了。

  低头,看着缠绕凌乱的树根,淡淡的扬起嘴角,轻语,“我身边有两棵快要枯死的胡杨树。”

  他重复了一句,“胡杨……”

  程潇伸手触了触胡杨,树皮枯糙松弛,写尽了岁月。

  她的指尖沾了干燥细碎的木屑,捻一捻,随风而去。

  “看样子它很老了。”

  程潇眯着眼睛柔和的看着它,“许邵东,我觉得它还挺像你的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她听到他浅浅的笑了,“我有那么老?”

  她蹲了下去,抚摸着它的根,仿佛看到了一个百折不挠的灵魂,一个不倒不朽的生命。

  胡杨一千年不死,死后一千年不倒,倒后一千年不朽,朽后扎根沙漠,永生永世。

  “像啊~”

  浅浅的声音飘荡在风沙里,散了。

  顽强的生长,寂寞的屹立。

  坚韧,独特。

  我觉得。

  你像极了它。

  电话突然挂掉了。

  程潇看着灭掉的手机屏,歪了歪嘴,自动关机。

 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,坐了下来,倚靠着胡杨树。

  一个坚硬,一个柔软,

  一个粗糙,一个细腻,

  却一样坚强,

  一样温柔。

  程潇微微仰脸,望着天,嘴角微微弯起,那笑容,比沙柔软,比夜温婉。

  比天地,更浪漫。

  许邵东到家了,他掏出钥匙开门,像往常一样,煮了面,吃完,洗洗睡,当然了,没怎么睡着,一夜恍恍忽忽,不知不觉就天亮了。

  他把义眼片取出来清洗,完事后就去了咖啡店。

  每天两点一线,从家到咖啡店,从咖啡店到家,不知不觉的,过了十几天了。

  程潇给许邵东打电话的时候,她在布隆迪,世界上最缺水的国家之一,可能是国际长途,也可能是她待得地方信号不好,打了第三遍才打通,她特意算准了时间,这个时候,中国大概九点多,一般情况下,他还没睡,而且在家。

  当然了,她算的很准,许邵东刚洗漱完躺在床上看电视,哦不,是听电视。

  他听到手机响,立马关了电视,屋里立马黑了,只有手机屏幕的一点点光亮。

  “喂。”

  可能是半躺着刚起来,他一发声,嗓子是微哑的,许邵东的声音本就算很低的那种,这么一来,听上去像是几天没睡觉。

  “许邵东。”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,没什么情绪,平平淡淡,音调不高不低,他却觉得,好听极了。

  “程潇。”

  “你刚睡醒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累,许邵东,你干什么了?”

  “我没干什么。”他连忙解释,还特意小声的清了清嗓子。

  “你睡吧,我还是挂了。”

  他急了,“我不睡,我还不困,你别挂。”

  程潇当然没急着挂,她听出来他急促的声音,低低的笑了声,过了几秒,她敛了敛笑容,又不说话了。

  安静了几秒,他说:“上次说着说着停机了,我冲了很多话费,这次我们慢慢说。”

  她又被他逗乐了。

  “你想说什么?”

  “随便说什么。”

  “随便说什么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她乐,笑了。

  “嗯?”

  绝对轻柔,绝对暧昧,绝对撩人。

  嘶——

  头皮发麻。

  他舔了舔牙,扬了嘴角,说:“我有点想你。”

  “就一点?”

  “很多点。”

  她轻轻的笑了。

  “快新年了。”他咬了下舌尖,手指抓了抓膝盖,“新年前能回来吗?”

  程潇淡淡的说:“悬。”

  安静了几秒。

  “没事,你安心工作,我们一起过春节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安静的房屋,空旷的世界里,只剩她轻柔的声音,还有打在窗上淅淅沥沥的声音。

  窗户留了条缝隙,风呼呼的流了进来,他安稳的听着电话,踱步到窗前。

  刚要关上窗,一粒冰冷的颗粒落在手上,凉丝丝的,顿时化开了。

  “许邵东,布隆迪阴天了。”

  他把手伸了出去。

  手心里,冰冰凉凉。

  融化开,晕染开,成点滴冰水。

  “下雪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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