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_渡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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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  阿玲的家很大,三层楼,前后两个大院子,后院里有个泳池。

  阿铃的爸爸没在家,据说是去缅甸做生意了,她还有个哥哥,但基本不在家里住,许邵东一次也没见过他,偌大的家里,除了他们两只剩下两个女佣人,许邵东看得出来,她们很怕阿铃。

  早晨,阿铃还在熟睡,许邵东下楼给她做早餐,小古站在旁边不敢插手,不敢说话,更不敢看他。

  她看上去不到二十岁,编了个紧绷绷的麻花小辫子,歪在左肩,明明是很利索的发型,到她头上倒显得邋里邋遢。

  许邵东厨艺很好,为什么,因为他的爸爸是个厨师,从小耳濡目染,他这个人又喜欢动手,跟父亲学了不少花样。

  锅里炖着汤,许邵东又去打鸡蛋。

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没回答。

  他奇怪,转头看小古,她弯着腰,头快低到了地上。

  “你吃早饭了没,一起吃吧?”

  小古一个劲地摇头。

  许邵东笑。

  “摇头是没吃?还是拒绝?”

  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。

  许邵东无奈的笑了下,“你不用这么怕我。”

  “也不用怕阿铃,她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,气盛了些,有时候粗鲁了点,但人还是挺好的。”

  她低低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“在这工作多久了?”

  “六年。”蚊子般的声音。

  “六年?!”他惊讶的看着她,“你看上去挺小的,不读书吗?怎么那么早出来工作?”

  她不吱声。

  “家人都在这边?”

  她摇头。

  “那你跑到国外工作家人不担心吗。”

  没动静了。

  许邵东估计也是无聊,“家里条件不好?”

  无声。

  “在异地那么久,想家吧?”

  她微微点头。

  他轻叹口气,“我也想。”

  许邵东笑了笑,“再过些日子就回家了。”

  许邵东看了眼小古,“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人也是,你别总低着头。”

  小古头稍微抬了抬,但却还是低着。

  许邵东撇了撇嘴,不问她什么了。

  汤刚盛起来,就听到外面咚咚咚的声音。

  动静一出来,小古惊慌失措,趴在门框边上,一种不想出去又必须要出去的模样。

  许邵东拿着汤勺,“怎么了?”

  小古一脸纠结,两手紧握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“大少爷回来了。”

  “怎么吓成这样,他会吃人?”许邵东开玩笑道,看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,笑出声,“你要是怕就别出来了。”说完,放下汤勺走了出去。

  一进客厅,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。

  他一惊,杵着不动了,痴怔的看着准备上楼梯的人。

 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,熟稔的从腰间拿出一把枪对着他,吼道:“&#/~-~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#…/&:*”

  男人拔枪。

  “等一下!”

  “中国人?”男人凶恶的盯着他,停住了。

  “你是谁?!”

  许邵东谨慎的举起双手,还未说话。

  “你怎么在我家里,谁带你来的?你是警察?”

  许邵东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古吓成那副德行。

  “我叫邵东,是。”

  “哥,你吼什么?”阿铃披了件睡衣,站在楼梯上环抱双臂,无奈的说。

  “阿玲,你给我过来。”

  她往下走,捻着眉心,一脸嫌弃,“怎么搞成这副德行,赶紧去洗了,地板都弄脏了。”

  安雷一把拽过阿铃,指着许邵东,“你带回来的?”

  阿铃一甩胳膊,把他的手甩开,“别碰我,脏不脏。”

  她走到许邵东身边,亲了他的嘴唇一下,“Shao,这是我哥哥。”

  她勾着他的脖子,看着安雷,“哥,邵东,我男人。”

  许邵东僵硬的拉了下嘴角,“大哥。”

  安雷歪着嘴哼笑了声,什么也没说,蹬蹬蹬的上楼去了。

  阿铃白了他一眼,拉着许邵东,“我哥就这死样,你别理他。”

  她闻到了香味,往厨房走,一把就被他拉了回来,许邵东握着她的两只手腕,严肃的问:“他怎么浑身是血?”

  阿铃很不在意的回了他一句,“打架的吧”说完又要走。

  他又把她拉回来,拧着眉,冷笑一声,“打架?浑身血还带着枪,他还挺能打。”

  她没说话。

  “你一点也不害怕?”

  阿铃没化妆,双目懒懒散散,没神的看着他,“习惯了。”

  “习惯?你哥经常这样?他是干什么的?”

  “别管他了。”

  “黑帮?”

  阿玲轻促的笑了笑,无所谓的说了句,“差不多吧。”

  许邵东一脸认真,“你也是?”

  沉默几秒。

  她弯了下唇角,“你就当是吧。”

  他扣住她的手腕,皱着眉头,“他是不是杀人了?你们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吧?”

  阿玲注视着他的眼睛,相视许久。

  她说:“他们我不知道,反正我没有。”

  他认真的看着她。

  她摸了摸他的脸,“你那么严肃干什么?”

  “阿玲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

  她不说话了。

  “那天我跑出来,你刚好在门口,你在门口干什么?”

 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,嗤笑了一声,“我去野,不行吗?那种地方还能干嘛?”

  “你最好别骗我。”

  “我没骗你。”她笑了笑,进了厨房,许邵东杵在原地,心里有点隐隐的不自在。

  晚上,阿铃穿着睡衣,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不省人事,许邵东下楼去喝水,一口水没咽下去,黑暗里伸过来一双手,拽住了他的衣角。

  他低头看了过去。

  小小个,身上还在打颤。

  许邵东蹲了下去歪脸看她,一愣,不就是那个怕他要死的丫头片子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他奇怪的问。

  姑娘“嘘”了一声,拉着他,示意他跟她走。

  她鬼鬼祟祟,小心翼翼的把许邵东带到一个小黑屋子里,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,小古扑通一下就给他跪了下来。

  “你这是干什么,快起来。”

  小古一个劲地摇头。

  许邵东拉她不起来,干脆也跟着坐到地上,“你怎么哭了。”

  他小声的问:“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。”

  小古泪流满面,拽着他的手臂,“我想回家。”

  空旷幽黑的屋子,她的声音空灵而无助。

  这清瘦的身影。

  那样的脆弱,那样的渺小,那样的彷徨。

  “救救我。”

  许邵东回到阿铃的房间,她侧着身子背朝自己,睡得很熟,他到她的旁边躺下。

  两个小时,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天顶,两个小时。

  他实在躺不住了,悄悄起身,进了安雷的房间,他的房里东西杂多,却不乱,这得归功于那两个女佣。

  可房里除了生活用品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。

  天还没亮,他穿上衣服,走出她的家。

  小古今年十九岁,她十三岁从云南被拐卖到这里,六年,从没踏出这个家门一步,那天晚上,她和许邵东说了很多,最后,给了他一个地址。

  据她所说,是安雷和手下通话时她无意听到的,于是记住了。

  许邵东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这个地方。

  从外面看,没什么奇怪的地方,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厂,也有门卫,还是个老头。

  他找到一个摄像盲区,坐在一棵比较隐蔽的树下观察,这个工厂到了早上八点多仍然没有人来上班,一个都没有。

  九点零三分,有辆卡车开了出去,许邵东视力很好,他看到开车的男人穿着绿色花衣服,戴个银色细框眼镜,龅牙。

  送车出来的是两个高瘦男子,一个黑衣,一个白衣,一个黄毛,一个黑毛,都穿着宽松及膝花裤衩,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项链,一个挂着绿松石串。

  很常见的那种街头痞子样。

  试问,哪家工厂是这样的?

  卡车开走,两个男子打闹着回头,你一句脏话,我一句脏话。

  许邵东拧着眉,神思混乱,脸色沉重。

  照小古所说的那样推论,那卡车后头装的,可能是毒品,也可能是人。

  刹那,他只想到了报警。

  刚转身,

  嘣——

  昏天黑地,意识全无。

  阴暗的房间,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清不楚的。

  微弱的白炽灯左右摇晃,仿若随时要坠落,摇晃的光束,一会清晰,一会模糊。

  “他怎么在这?”

  “你们怎么回事!”

  “cao,几个没用的东西,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!”

  “他鬼鬼祟祟蹲在那,我们还以为是警察。”

  “警个屁察,哪个警察没事敢到这来撒野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,二小姐那……”

  砰——

  啪——

  “都他妈弄进来了,毛都给他看到了,能让他好好出去吗?”

  “可万一二小姐发飙怎么办?”

  “阿铃那死丫头玩了多少男人,少一个死不了她。”

  “可二小姐第一次带人回家。”

  “他妈要你说,老子不知道吗?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蠢东西。”

  “要不要……”

  “要你妈!Fuck!”

  咣当——

  “老大您消消气,别气坏了身体。”

  “真他妈的事逼。”

  “老大,听说九哥回来了”

  安雷火气撒够了,掐着腰,一听这话,抹了把鼻子,“老九?他不是跟爸去缅甸了?”

  “六爷让他先回来的,直接去了清迈。”

  “去那干什么?”

  “六爷让他去接应一批货。”

  “妈的,好差事尽让他做,就知道叫老子看家。”安雷长呼出口气,火气又冒了上来,一脚踢翻身边的椅子。

  “老子还是他亲儿子吗?”

  “老大您别生气,九哥再怎么有能力,他上头也还有六爷,你和二小姐,他再蹦哒,也只是这个。”安雷侧脸,看到黄毛竖起无名指。

  “老大,你得想法让他变成这个。”黄毛竖起小拇指,“然后,慢慢的慢慢的办了他。”

  “你什么意思?”

  黄毛奸诈的笑,“老大您说,如果是你,你是更看重干儿子?还是亲女婿?”

  “你是说那小子?”

  黄毛深意的笑了。

  许邵东被打晕后被几个男人拖到一间暗室,几平方米,一张床,一个柜子,一个盆,没有门,一张灰色破布挡着房间,中间他醒了一次,没看到人,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。

  一股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,又具体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,有血味,有腥味,有臭味,还有股莫名的香味。

  偶尔传来几声瘆人的惨叫,四面八方,回声荡荡悠悠。

  狭小,潮湿,压抑。

  这种感觉,很不好。

  他无意中掀开一块布门。

  紧接着,他看到了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场面。

  一个女人,骨瘦如柴,赤身裸体,乳/房干瘪,皮肤没有一点血色,惨白惨白的,腰部被一块脏的看不清布色的被子角盖着,冷不丁的会抽搐两下。

  她的眼睛被一块白布裹着,嘴唇张着,一点血色都没有,干的翘了皮,毫无力气的横躺在床上,手和头都耷拉着,像个死人一样。

  一只老鼠从被子里窜出来,吱吱叽叽,不知道吃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。

  他脑袋一沉,差点跌了下去。

  胃里翻江倒海,感觉自己要吐了。

  慌乱,恐惧,六神无主……

  许邵东扶着墙,半张着嘴粗/长的喘息,瞪圆了眼睛,渐渐的冷静了下来。

  他攥紧拳头。

  【你车还在上头……不用你操心,我叫人去瓤

  【真当老子没见过世面?】

  【他们追你?还真是吃饱了撑的】

  【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追我】

  怪不得,

  怪不得阿玲那个时候会在那里,怪不得那群人会穷追不舍,怪不得她一点也不害怕……

  他一拳捣在地上。

  怎么那么笨!

  他们是一伙,他载走了她,他们自然会拼了命的追。

  又是一拳。

  又气又恨,心脏放佛都在颤抖。

  忽然,

  “&.?-:%#”

  闻声,许邵东直起身。

  “¥=%#…”

  他一点也不在意对面的人再说些什么,随手拾起一根木棍,向他走去。

  青筋暴起,目光狠戾。

  那个泰国小弟被打得挺惨,半边脸肿的没形,胳膊折了,腿也瘸了,怕得几天下不来床。

  然而,许邵东被打的更惨,一群人蜂拥而上,再会打架的人也招架不住。

 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他的下巴,许邵东醒了醒神,看清了那人的脸,被拎着坐了起来。

  他嗤笑了一声,牙齿被血染红,鼻息下的血连着嘴唇上的,干掉的血颜色深,上头又覆着新鲜的,黏稠,鲜艳。

  安雷咬着牙,气的要死,忍着怒火说:“邵东,我知道现在你跟我妹好着呢,你怎么跑到这来的我也不管了,给你两条路,第一条以后跟着我们干,就冲着阿铃,保你前途无量,第二条,老子一枪崩了你。”

  嘴里一阵阵的甜腥,许邵东咬了下牙。

  安雷嘿了声,扬了下下巴,“我看你这身手还不错,跟哥后头混,就算你以后跟阿铃崩了,我也保你吃香的和辣的,你要是不想留在泰国也可以,越南,缅甸,中国,老挝,各地都有我们的人,一辈子花不完的钱,cao不完的女人,怎么样。”

  许邵东晃了晃脑袋,又嗤笑,这让安雷更不爽了。

  “笑什么?脑袋被打出问题了?”

  许邵东抬起眼,看着安雷。

  “你过来。”

  安雷听他的话,笑着把脸凑到他的嘴边。

  许邵东一头撞过去,把安雷撞翻了。

  安雷跌在地上,捂着脑袋疼的要死,许邵东也好受不到哪里去,眼神儿都开始发晃。

  安雷顿时炸了,猛地一拳就下去了,“我cao。”

  接着又是几脚。

  许邵东顿时感觉骨架子都散了,安雷踹累了,靠着墙歇着,许邵东咬着牙坐了起来,往地上吐了一口血。

  安雷一脚又踹了下去,正中他腹部,“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。”

  他拽着许邵东的领子把他拽起来,“我他妈告诉你,我妹男人多了去,可不差你这一个,我就不信她能为了你翻天了不成,给脸不要脸,老子弄不死你!”

  许邵东轻蔑的笑了两声,嘴里牙上都是血,流了出来,他冷不丁的一把拽住安雷,一拳头下去,冲上去又是一脚,安雷猝不及防,倒地上滚了两米。

  “我cao!”

  许邵东扑了过去,骑在他身上,几拳挥了下去,打得安雷哇哇叫。

  “你们傻愣着干什么,给老子弄走他。”

  后头的小弟把许邵东给掰开,犹豫着不敢上去打,直到安雷吆喝了一声,“打,往死里打!”

  那几个小弟拳打脚踢的就上来了。

  安雷呲牙咧嘴,揩去鼻血,绕着许邵东转,“真他妈的经打,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。”

  许邵东确实挺耐打的,没被打死,也没被打残。

  几顿暴打后,他被安雷关到一间铁门屋里,这里环境好了点,没有腥臭味,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虫子,就是密不透风,空气不太好,更像监狱。

 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阿铃过来,他醒的时候,阿铃就坐在旁边。

  屋里就他们两个。

  他身上的血被擦干净了,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,阿铃目光淡淡的,包含了一点心疼,垂着眼俯视着他。

  许邵东也不坐起来,眼里有绝望,有愤怒,有无奈。

  “Shao.”

  许邵东别过头去,用手挡住眼,不想看她。

  “Shao。”

  “你别叫我。”

  她拿开他的手,淡淡的看着他。

  “邵东,你别这样。”

  他费力的支起身子,目光冷冽而严肃。

  “我就问你,这些事你参与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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