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鹰巢_风起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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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鹰巢

  古道观里十分静谧,有风吹来,能听到树梢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来的声音。

  我被老黑弄得很紧张,死死抓住他衣服的前襟。

  “飞帘,”老黑的臂弯紧了紧,“先帝其实还活着,现在人就被关在我过去的齐王府里。”

  长时间的安静中,我睁大的眼睛里,印着另一双暗沉的黑瞳。

  “飞帘,”他有些迟疑,“那个人,现在被人用铁链穿了琵琶骨,锁在我当年住过的卧室内。这事,一直让我不安。有时候,在无人安静的时候,我似乎,觉得自己能听到他在恶狠狠地诅咒,诅咒他的儿子们。”

  他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,垂下头,与我额头相抵。

  “飞帘,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  我好半天没有反映,确实被吓住了,那个……所谓的先帝居然没死,那么,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尉迟澈又算什么?而且……我的脑袋里乱纷纷的,理不出头绪。我努力回想,那时候和许多事情我都有些模糊了。只记得打得乱哄哄的时候,有好长一段时间,先帝的诏令仍然发出,却没有人能见到先帝。那一阵子,夏家紧闭大门,不许我们外出。而二哥整日焦躁,猜度着宫中的形式。难道那时就已经……

  “似乎是太后收买了丙常。”洌对我说,“丙常,是先帝当年拣回家的乞丐幼童,净了身后,一直留在身边当做寺奴。当年这样的孩子据说有好几个,按甲乙丙丁排名,丙常只是其中之一。因为感激先帝当年的救命之恩,丙常对先帝,一直是忠心耿耿。”

  “但,窦太后是个很奇特的女人,她好像是专为后宫而生的。这个表面和和气气的女人,其实有着异常的敏锐。我还在宫中时,便发现,她总能随时发现别人关系中细微的裂隙,然后加以利用。

  “先帝多疑狠刻,与丙常同时侍奉先帝的甲乙众人,很多已遭横死。丙常大约也有些自危。窦太后善加利用,丙常就渐渐与太后走得近了,这些事是他们私下里进行的,外人不得而知。

  “我所知道的是,我剿清秦王残余班师凯旋,回到自己的齐王府时,太后,澈和丙常都在等着我。

  “太后对我摊牌,先帝此时就关在我这齐王府内,原因是当时事急,晋王府又太惹眼,也不易守卫。我的齐王府安静不引人注意,正好可以用来安置先帝。

  “丙常说,他受先帝救命之恩,虽万死不能一报,但此时因种种原因,不得不行此下策。他说,此事到此地步,他有罪,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先帝一根寒毛,必得留下先帝一条命来。他坚持此秘密与我分享,为的就是让我和澈互相牵制。如果谁敢做出杀君轼父的大逆之事来,另一个就可以将之公诸于天下。

  “丙常武功高强,我自问怕也不是他的对手,澈与太后应该更是不能。而且丙常统领后宫很多年,在宫中也是广植羽翼。太后也得让他几分。

  “他们商量好了一切,把我当成平衡的砝码。丙常坚持要我去看一眼先帝,我本不愿意。反正澈给我修建了新的宁王府,我大可不必把自己和那个老头联系在一起。可丙常异常坚持,我只得去看了一眼。他们已经把我的卧室加固得如同堡垒,四周的石墙两三尺厚。铁栅也的儿臂般粗。我站在铁栅外,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在石墙内狭小的空间内打着转转。不时咆哮几声。见到我,他嚎叫着扑了过来。但他的琵琶骨上穿着的铁链,限制了他行动的范围。”

  洌说这些时,眼神恍惚迷离,似乎至今还觉得此事难以置信。

  “他看到我,似乎有些兴奋,‘是溯?’他问。溯是秦王的名字。”

  “我说:‘不,我是洌。’”

  老黑沉默了,他是洌,这个身份似乎让他困扰。好一会,他才继续说下去。

  “先帝恨恨地看着我,脸上是想掐死我的表情。我对他这样的表情已经习惯了。更何况此时他被锁在栅栏后面,我一点也不畏惧他了,只觉得有点恶心。

  “溯呢?”他问。

  “被我杀了。”我故意说。

  “不可能!”

  “那时候,我猜测他大概还是比较偏爱秦王一些。

  “我退了出来。

  “丙常对我说:‘皇上和我会好好的照顾先帝,但尉迟洌你也要常来看看父亲。’这对你没有坏处。”

  我好奇的看着老黑,他后来去看过他的父亲吗?

  “我出来后对着墙壁吐了。”老黑慎重声明。

  “但我也知道丙常说的是真话。这是个天大的秘密,现在让我分享了。从此我们彼此之间互相牵制,谁也别想轻易动手。

  “丙常盯太后和澈很紧。生怕他们对先帝下了黑手。

  “后来我知道,太后和澈本来是想直接下手杀了先帝的,但先帝武功高强,他们两个,一个女流一个文弱,所谓下手根本没有可能。他们找过梁太医,想要些特别的药物,梁太医拒绝了。他虽不问那娘俩要毒药干什么,但心中却是明白的。

  “后来真正动手抓住先帝的,还是丙常自己。我不知道丙常到底怎么想的。

  “澈如果想对我动手,就意味着建立起的平衡将要被打破。所以丙常说可以重新修葺齐王府了。我假装重修齐王府,,弄得齐王府前整日车水马龙,澈无法对先帝下手,也无法对我下手。只要我说一声先帝还活着,他就完了。在他想出同时根除我们两个的办法前,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。而他没那一举除掉我们两方的本事!

  “而现在,你也看到了那些信件了。齐王府出事了!”

  洌深锁的眉头,证明了他的不安。

  我一直静静的听他述说,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果然是父子相残,同类相食。和那树顶上的老鹰相似。这样的兄弟父子关系可真让人难以理解。

  我一直在老黑的怀里没有动,此时手中依然紧紧抓着洌的衣襟。洌想直起身,牵动我跟着他一起动作。我才意识到,我的身体有些发僵。

  老黑赶紧抱紧我,安抚的拍打我的后背。

  “我该怎么办?飞帘?”

  难怪那时,二哥觉得许多事很奇怪,一方面觉得政令畅达,做得很不错不像澈的手笔;一方面又总说先帝病危,见不到先帝的人。现在想来,那时澈已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,老皇帝琵琶骨上穿了铁链在他的胁迫下为他出谋划策。

 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  “齐王府的血案会是谁做的?”我问。如果不是洌,那就是有人和澈的手下起了冲突。

  “我估计是秦王。”洌说,“这事说起来是秘密,但知道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,首先梁太医父子就可能知道,梁太医正直,小梁还有些孩子气,他们知道也还罢了。别外那些齐王府的守卫,宫中的近臣。我的手下如胡管家也都知道。再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丙常知道秦王还活着,又去联络告知秦王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  “丙常的心思,总希望先帝不死不活这么吊着,即可免去他心中的歉疚,又可保证他自己的安。而他也不是那么放心我的。”

  “如果秦王这一次没能得手,下一步他会怎么做?”我问?

  老黑摇摇头。表示他也不知道。

  我想了一下,如果秦王再次尝试倒也不怕,宫中高手众多,不那么容易得手。可如果他索性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……

  “秦王不会把这事捅出来。”老黑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,他肯定的说,“如果先帝没死,那势必先帝要争取复辟,那当皇帝的轮不轮得到秦王还就难说了。我和澈固然身败名裂,他秦王也捞不到好去。”

  这倒也是,洌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弟弟活着。皇帝和丙常也真是,干了这种事,还要把洌拉上。

  “你觉得秦王能够得手?”我问。

  老黑又摇摇头,“我担心的是我自己,现在,秦王的出现,意味着我的平衡作用消失了,他们说不定就没了忌惮。”

  “他们会怎么做?”

  “他们也许会和秦王讲和,把先帝从齐王府移出来。”

  让我想想……转移了先帝之后,洌没了拿对方的砝码,他们就可以随便找个罪名杀掉洌。于是澈和秦王再形成新的平衡。这可真够复杂的。

  “别让澈和秦王联合起来啊!”我焦急的对老黑说,“破坏他们。”

  “我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做。”老黑有些苦恼。

  我也不知道。我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笨,而笨绝对是人生的一大缺憾。

  “不过你的思路是对的,一开始我想的是:如何阻止他们转移走先帝。你说得对,要阻止他们之间的联合才是重点。”老黑若有所思。

  我们互相搂抱着,开始苦思冥想。

  想来昨天老黑收到信后,心里一定纷乱如麻,却安心的听我回忆自己的童年家事。两相对比,他的父亲与他的关系又是这个样子,他心里一定不好受。我喝多了,只管自己呼呼大睡,他却一个人搂着我在那里发愁。现在,我稀里糊涂地,不知该从哪里下手,觉得自己帮不上他。凡此种种,都让我心里觉得歉疚。

  我搂了他的脖子,“老黑,实在不行,我们就公然打出反旗,彻底与他们决裂。”

  “要用最小的代价,”老黑安抚我,“一旦又大规模的打起来,遭殃的是百姓。你可记得,你在井底曾对我说过: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,你还说过:‘作人不能太缺德,得为百姓想想’。我们别急,再想想。”

  我在井底说的吗?我已经不记得了,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!

  .。都来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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